【側記】大師講堂|《錘子鐮刀都休息》
日期|2025.3.30 13:30
映後座談|導演耿軍、製片王子劍
側記撰寫|紀湘倫 攝影|Mumu Kao
耿軍,中國導演,《錘子鐮刀都休息》榮獲2014年金馬最佳創作短片獎。導演用荒誕、寫實、黑色幽默的手法,呈現三個想作惡的人,但因為過於軟弱,所以作惡的行為便看來如同在做傻事的故事。這次大師講堂,邀請到導演耿軍以及製片王子劍,來跟大家聊聊電影背後的種種。
《錘子鐮刀都休息》拍攝於耿軍家鄉的自家平房,2012年後鶴崗因採礦事業凋零,曾有的繁榮迅速消亡,為了紀念這個他具有特殊情感的家鄉,耿軍決定用不落俗套的手法拍攝,因此有了《錘子鐮刀都休息》。而關於片長,耿軍則說明五十多分鐘是個很尷尬的長度,與大部分國際影展所定義的短片規格皆不符,幸好金馬獎對於短片規定為一小時以內,這才有了曝光、甚至得獎的機會。製片王子劍則回應,《錘子鐮刀都休息》獲得肯定無論是對導演,還是對片中演員,無疑都是很大的肯定,讓中國諸多在非主流電影、獨立製片界持續奮鬥的人們,知道自己也是可以獲得尊重及肯定的。
一部電影的完成關係到許多,也有很多完成它的途徑可以選擇,而每個選擇相互牽涉。本片獲獎後,理所當然耿軍收到各種合作邀約,幾個億在雙方談話的上空飛舞,但巨大的資金溢注某種程度則也意味更加複雜及更嚴峻的法規審查考驗,甚至可能需要偏離當初創作的初心,相較之下耿軍選擇維持小規模低成本製作,用有限的經費拍出真正想說的話。過程中也曾面臨經費透支、連多買一瓶啤酒都有困難的狀況,但眾人因這種並肩作戰的氛圍更加緊密,也更能集中精力拍攝真正有表達慾望的作品。王子劍則認為難處的背面永遠都會出現新的東西,像是來自各地的觀眾,無論現實生活中有多少要吵的事情,在看電影這一刻產生共識,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什麼是你的人生基礎座標
拍了二十多年電影後,耿軍依然維持當年的銳利,他說這或許是性格使然,「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想做什麼樣的事」、「我有在往那個方向前進嗎」,這些之於他非常重要,每每拍攝作品耿軍都會重複這些被他稱為「人生基礎座標」的思考。二十多歲耿軍拍的第一部長片《燒烤》,他拿著戶頭僅有七千元人民幣中的五千元,拍完了也沒錢請人後製,是利用好友機房的空檔時間,一點點「蹭」了半年才完成。完成後帶著戶頭裡剩的兩千元回家過年,不會造成身邊人負擔,又可以隨心創作,耿軍認為這已讓他非常滿足。
對王子劍而言,衝撞的、可以溝通的氛圍,是他所嚮往、想追求的座標。王子劍直到脫離學院環境後,才自己慢慢接觸、上短期培訓,對電影稍有認識。實際踏進獨立電影圈後,他發現這裡是充滿鬥士的地方,老師們會因為意見不合而當場吵架,這個領域裡每個人都有說話的權利,他的世界觀因此也被重新建立,奠定王子劍日後成為獨立製片的基礎。
|獲獎與其背後所發生的種種
獲得獎項肯定後,導演和製片固然會獲得聲量及話語權,但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無法撼動的人事物,因此王子劍認為與其追求被同化後才可以擁有的影響力,他們更想保有可能性,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耿軍也說道,《錘子鐮刀都休息》獲獎後,他開始收到串流平台的合作接洽,也被業界更多人認識,但當時業界處在一個浮誇的氛圍中,因此追求的也就相對比較是能抓人眼球的東西。對於耿軍而言,當今許多電影題材缺少新意,但現實生活還有更廣闊的灰色地帶,促使耿軍思考自己拍出來的作品足夠廣闊嗎?或是不小心落入非黑即白的陷阱了呢。
|問與答
問答環節時,耿軍與王子劍皆提到大環境之於電影的影響。在這個社交網絡發達的時代,各種謾罵無所不在,耿軍的作品就如同多數獨立電影,會收到很多「指教」,像是「您拍的《東北虎》與黑龍江實際情況嚴重不符,建議有關部門責令下架」、「拍得很好,下次別拍了」等等,導演卻認為電影作為藝文娛樂產業的一環,已然成為人們情緒或消遣的出口,且可能是唯一的出口,這是藝術修來的巨大的福氣。
耿軍說到電影不只是電影,還融合了環境、審查、資金等狀況,但電影創作又是殘忍的結果論,大家最終只會看成品。如何保持自身心態平穩?耿軍形容做電影如同蜜蜂採花粉,可能覺得採得差不多了,回家的路上卻又沾到不想要的花粉,那也只能停下來休息一下,讓一陣剛好過來的風吹掉它們,再輕盈地回到蜂巢。這樣的心態令人讚嘆,王子劍也提到,拍攝以同性戀為題材的《漂亮朋友》前,他曾提醒耿軍,可能因為這個敏感題材而失去其他機會或話語權,是否依然要這麼做。耿軍則回應當初這部電影的誕生,是他有感於大疫過後人與人間的巨大疏離,因此想著「如果順利度過這末日的話」,要拍一部充滿愛與喜悅的電影。因此關於拍了電影後可能產生的副作用,他不願事情還沒發生就先持被害者心態,做起事來因此綁手綁腳。
「自由的四周只能是自由」,透過這場大師講堂的分享,能夠發現耿軍與王子劍不約而同重視的,是作為電影創作者/製片人,唯有依循自己的心做一切選擇,才可能產出滿意的作品,並且最終回顧時,不愧對當初那個氣盛、勇敢驕傲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