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記】鐵電熱映|跳進部落的孩子(上映前特映場)
日期|2025.4.27 14:00
映後座談|導演王政一、製作人黃郁芳、製作人曹盛彥、舞團團長布拉瑞揚
側記撰寫|張育彬 攝影|Mumu Kao
紀錄片《跳進部落的孩子》將鏡頭聚焦於布拉瑞揚舞團,紀錄了舞團從創立初期到逐漸成長的過程。4月27日,《跳進部落的孩子》於花蓮鐵道電影院舉辦映後座談,由導演王政一、兩位製作人黃郁芳、曹盛彥與舞團團長布拉瑞揚一同出席,與觀眾分享這段長達八年的拍攝旅程與創作點滴。
|拍攝緣起
這部紀錄片的緣起,可追溯至2016年一個公益影片的拍攝契機。導演因一件公益短片的案子而認識了舞團,並花了半年時間拍攝了一段八分鐘的故事。短片完成後,製作人認為這個舞團的創作方式非常特別且充滿生命力,因而產生了繼續紀錄並可衍伸為長片的念頭。布拉瑞揚老師在當時也覺得,舞團剛成立第二年若有人在旁紀錄也不錯,但特別要求拍攝團隊:「去拍舞者不要拍我」。儘管如此,拍攝團隊仍一路跟著舞團,從一開始的短片,到後來在2020年獲得文化部補助,才得以完整結束並有機會上映。
|故事線的選擇與共創哲學
導演提及,片中主要聚焦了三位舞者:張杰 Kaniw Panay、高旻辰 aulu tjibulangan 和王傑 Siyang Sawawan。他們的選擇是因為他們在舞作中扮演重要角色,或擁有極具戲劇性的個人經歷。例如王傑,他在許多舞作中是重要的帶動者,並且在他剛進舞團時,家中發生了戲劇性的事件,他曾表示若非舞作《漂亮》的支持,不知道現在是否還會在這裡。高旻辰則是一名科班舞者,透過他呈現科班舞者在舞團中的適應與成長。王傑的故事本來不是主線,但一次車禍帶來戲劇性轉折,加上後來的結婚,導演覺得這條線更能呈現舞者們的「長大」以及面對舞蹈態度的改變。
布拉瑞揚老師則分享了他的獨特創作哲學。他提到自己是科班出身,習慣了執行編舞者指令、追求整齊劃一的舞蹈形式。但面對這群大多是喜歡表演、很會唱歌的原住民孩子,不能再套用學院派的方式。因此他拿掉舊有觀念,開始發現每個舞者的特色,甚至以前覺得「醜」的動作,在他們身上卻變得好看。這個過程變成了與舞者一同「共創」,去面對真實的自己。他直言這種共創是「殘忍」的,因為要求舞者不斷挖掘自己內心,有時甚至會哭。然而,當舞者帶著這些挖掘出的真實情感站上舞台,觀眾的回饋是巨大的,「哭得稀哩嘩啦」,甚至有人留言說舞作救贖了他們,讓他們放棄輕生念頭。老師透過工作坊,讓舞者分享故事並轉化為表演素材,最終讓舞者自己被感動,理解了這種「挖掘」的意義——透過作品挖掘與釋放來「治療自己」。同時,觀眾也能從中找到共鳴與連結。
|拍攝、製作的困難與挑戰
影片從短片發展到長片,再決定上映院線,面臨了巨大的考量與挑戰。曹盛彥製作人坦言,院線上映最大的問題是音樂版權費用,從低調上映到正規上映預算費用暴漲十幾二十萬,一度讓他們猶豫是否要貸款來做。幸運的是,發行商提供了支持,加上花東的朋友、公益平台、企業的贊助,甚至有朋友「認領」歌曲的版權費用,這才讓影片得以順利上映。這個過程讓製作團隊體認到這條路需要眾多可愛的人幫忙與支持。
導演補充道,拍紀錄片需要大量時間等待與理解他人人生,這讓他在心理上感到心酸,因為犧牲了在家陪伴小孩的時間。也因這部紀錄片是歷經多年、伴隨團隊成員人生階段變化的作品,所以他們覺得像是跨過了一個里程碑並陪著舞團走過了十年,才產出他們稱為「跳進部落的孩子」的紀錄片。
老師坦言至今尚未看過完整的紀錄片。他表示從小就不習慣看自己在影像中的樣子,覺得尷尬或不自然。也提到紀錄片拍攝時,捕捉了他當時一個壓抑的過渡時期,而他現在狀態很好,並不希望回頭看。但他也接受了導演保留那個階段樣貌的決定。
|觀眾提問與回饋
- 布拉瑞揚老師如何引導舞者面對負面情緒?
身兼排灣族與太魯閣族的國小老師分享自己身為部落孩子教育者的挑戰,也感動於片中展現的舞者故事與內在痛苦。她提問布拉瑞揚老師如何引導舞者面對情緒。
布拉瑞揚老師回應,舞團與舞者之間如同家人。許多舞者家庭背景困難,舞團成為他們的避風港。他身為老師不僅編舞,更像家長般觀察每位舞者的心理狀態。有時甚至會暫停排練,帶他們去海邊或喝咖啡,以釋放壓力。他強調舞蹈本身即是一種釋放負面情緒的方式,流動、流汗與吟唱皆具療癒力。
- 「回家跳舞」的文化意義與展望——一位長期關注布拉瑞揚舞團的觀眾分享自己曾看過舞團多場演出,並感謝舞團在花東地區持續進行的「回家跳舞」巡演。他認為這讓部落孩子看見跳舞也是一條可行的道路,並詢問花東地區的文化轉化與未來展望。
布拉瑞揚老師回應,「回家跳舞」是舞團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十年來已走遍55個原住民鄉鎮,透過作品分享並回饋滋養舞者的地方,並表示部落觀眾的熱烈反應與直接回饋,成為他持續創作的巨大動力。
導演則補充,老師的「回家跳舞」行動已成為一種文化的社會運動,顛覆族人對舞蹈職業的想像,並透過舞作呈現原民當代生活處境與社會議題,使舞者的聲音被更多人聽見。
- 「堅持」背後的矛盾與溫柔——來自花蓮鳳林的觀眾關心布拉瑞揚老師父親觀影後的反應,並問起片中提到的那句話:「有沒有人跟你一樣堅持?」
布拉瑞揚老師則回應,90歲的父親前一天也來看了影片,雖然父親曾希望他考公職或當老師,但其實一直默默關心舞者和舞團。至於「堅持」,他坦言有時是情緒性的說法。他將舞者視為職業表演者,需要更多的持續培育,而所謂堅持,有時也混合了責任與感情。他甚至為了留住想離開的舞者開玩笑「不准他們走」,希望他們再撐幾年,這其中有師徒情誼,也有不捨與溫柔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