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記】TIDF《平行世界》|蕭美玲導演
日期|2024.12.14(六)14:00
主講|蕭美玲導演
文字|林沁媛 攝影|Mumu Kao
蕭美玲導演繼2007年《雲的那端》後,延續12年的拍攝,記錄患有亞斯伯格症的台法混血女兒 Elodie 的成長過程,影片跨越台、法兩地,描繪母女情感及母親陪伴女兒探索自我的過程。本片在2024年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中,同時入圍『再見真實獎』、『國際競賽』及『台灣競賽』三大單元,並榮獲2023年山形國際紀錄片影展日本電影導演協會獎、2024年TIDF會外賽「台灣影評人協會推薦獎」。
在2024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花蓮巡迴展的放映活動中,蕭美玲導演親自到鐵道電影院,與觀眾分享《平行世界》背後的創作歷程。
-從家庭紀錄到影像探索-
蕭美玲導演回顧《平行世界》的拍攝起點,早期的拍攝是因為要參與親職成長課程,需要記錄遊戲治療過程作為討論素材。這份「作業」隨著時光推進,漸漸成為母女間生活中的一部分。她提到:「攝影機並不是為了拍紀錄片,而是我面對生活的一個出口。比如當我面對女兒需要長時間輔導寫作業時,攝影機的存在讓我能冷靜下來,避免情緒失控。」在這部作品中,也透過拍攝,她逐漸發現自己女兒內心世界,重新理解當時未能解讀的情緒與行為。
「每個階段都有攝影機存在的理由,可是從來不是為了拍紀錄片而拍,我把拍紀錄片當作我自己的出口,我也不知道我會拍出什麼,甚至很多影片我都沒看過,因為拍了就收起來了。」導演坦言,起初她並未有明確的紀錄片構想,直到女兒升國中前往國外生活,她才正式撰寫企劃並獲得國議會的補助,開始將多年來的影像素材整理成一部紀錄片。
-家庭、倫理與創作的平衡-
在面對觀眾關於紀錄片倫理的提問時,她坦言,這始終是她心中的一道坎。導演分享,從《雲的那端》開始,她便深刻意識到紀錄片創作中的倫理問題,在拍攝過程中,她一直在權衡什麼可以被看見,什麼不能被看見,然而,真正讓她感到痛苦的是剪輯。導演表示,面對龐大的素材時,她幾乎是自己一人處理所有決策,無法與他人分擔壓力。「每次剪接,我都要反覆思考哪些畫面適合被放進去、哪些會對家人造成影響,剪進去的每一幕,我都會考量女兒的感受,如果她不同意,我就不會剪進去。」她坦言剪輯過程充滿掙扎,孤獨感與壓力幾乎讓她崩潰。
「我曾經覺得如果不把影片做完,自己可能會生病,但同時也很怕完成後是否能被接受。」將私密的生活搬上大銀幕是一個極大的挑戰,特別是在倫理考量與自我懷疑之間不斷拉扯,而這段艱難的歷程,也讓她多次懷疑是否應該繼續這項計畫。
作品開始巡迴放映時,導演坦言,最初因為媒體曝光與標籤化帶來的焦慮,她對作品的公開感到排斥。為了避免這部片對女兒產生任何影響,她在媒體宣傳及公開播映的選擇上格外謹慎。然而,隨著參加各種影展並參與映後交流,她逐漸適應作品的公開過程。
-觀眾提問Q&A-
觀眾提問 :為什麼影片結尾會如此選擇?還是導演會想要繼續拍攝,之後陸續加入其他素材?
導演表示,影片以妹妹作為結尾,主要有兩個層面的考量,影片開場是妹妹慶生的場景,而結尾再次聚焦於妹妹,就有個前後呼應,並隱喻「妹妹就是她,她就是妹妹」,而結尾的開放性也代表著未竟的旅程,此外,是來自於現實層面的壓力與限制,導演提到,影片原本並非為影展製作,而是為國藝會結案,必須在指定時間內完成,這成為她選擇結尾時的現實因素。
「結在哪裡都沒關係,因為當時我根本不確定會不會播放。」影片的結尾選擇,是在導演身心極限與現實限制下的平衡點。
當被問及未來是否會繼續拍攝,導演回答:「只有出現我們母女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才會把攝影機叫出來,可以說攝影機是我們的出口,有情況才會拍,不然我一般是沒有再拍了。」對於這部片中攝影機的存在,導演也提到攝影機不僅是記錄的工具,也是生活的觀察者,更成為兩人的一種溝通橋樑。
觀眾提問 :導演如何選擇呈現女兒的情緒場景?
導演表示,在拍攝和剪輯過程中,確實遇到過女兒表達對某些片段的在意。例如有一段記錄了她與女兒的視訊對話,那段時間女兒總是在網路上看到一些報導,反覆討論隕石會撞擊地球的可能性,並且頻繁出現在他們的對話中。導演認為這是女兒的典型表現,並選擇把這段放進影片。然而,女兒在看到這段後卻表示不希望剪進去,她覺得別人看了會以為她很傻。
相反地,影片中她失控尖叫的畫面,女兒則完全沒有在意,甚至很坦然地表示:「這是事實。」她認為事實就是事實,並不覺得那些畫面有什麼問題。導演強調,這些選擇顯示女兒在意的點往往令人意想不到,「例如Elodie 抗拒佩戴眼鏡的片段,表面看似小事,但其實反映了她對身體改變的恐懼與罪惡感。」這些場景雖然日常,但有助於觀眾理解亞斯伯格症患者的內心世界。
-寫給女兒的情書:未完的旅程-
「影片是我的孩子,但更重要的是,女兒也是我的孩子。如何平衡這兩者,對我來說始終是最大的挑戰。」《平行世界》這部作品不是單純的紀實影像,更像是一封寫給女兒的情書,通過母女關係的刻畫,不僅讓觀眾看見亞斯伯格症患者的日常,也讓人反思家庭關係的各種面向,並以開放式結局向觀眾傳遞了一個訊息—人生的旅程從未停止,我們都在其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