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記】《南方,寂寞鐵道》導演蕭菊貞映後座談

【側記】《南方,寂寞鐵道》映後座談
日期:2023.07.12  14:00
與會來賓|蕭菊貞導演

文字|孔祥珩   攝影|林沁媛

前兩天蕭菊貞導演剛好在花蓮,來訊問鐵道電影院是否這兩天有放映《南方,寂寞鐵道》,她可以順道來映後座談,鐵電原定這兩天沒有放映該片,但又不想錯過導演可以座談的機會,於是緊急臨時加場,即使是在周三閉館日,也硬是把大門打開。結果即使是在平日下午、即使只有兩天的時間宣傳,鐵電仍然湧進滿滿的觀眾,導演一進映演廳也不禁倒抽一口氣,不只導演,我們鐵電夥伴們也是有嚇到啦!覺得花蓮人都不用上班的嗎?呵呵,我們來看看前天導演座談的精華內容。

為什麼拍火車
導演說每次被問到為何要拍這部片,都會先被問說你是鐵道迷嗎?導演說自己稱不上是鐵道迷,不太會分那些車子型號跟歷史,但是她是一直在搭火車的人,小時候家住高雄,媽媽在屏東,以前沒高鐵的時代,南部的小孩北上念書跟工作,都要不斷靠火車的往返。後來又在花蓮住了十二年,就變成每周台北花蓮的往返,最後到了清大教課,就變成新竹花蓮往返。「這份從小到大的搭乘經驗讓我有很深刻的體會,也是讓我想拍這部片背後的一個很大的動機,我覺得台灣太低估了鐵道文化,以及鐵道歷史之於台灣的重要性。」蕭菊貞導演說。
「鐵道迷可能著重在火車型號,但我覺得鐵道文化中,人的部分一直被忽略掉,是我們在火車站、在火車上、在月台上,那麼特別的時間跟空間交疊之下的一種共同記憶的部分。」

導演接續分享,「這陣子映演後,好多朋友跟我講,甚至電影院的放映師、電影的發行公司,都來跟我說導演你的片子有一種很奇怪的現象,別人分享文講好看,就是拍照打卡,寫不錯、推薦、好看、記得來看…等短短的文字,但這部片的分享文很怪,文字都很長。我就上網打關鍵字搜索,發現是真的耶,大家第一段寫很感謝導演,片子很感動這樣,然後第二段第三段就開始寫:我想起了我跟我阿嬤以前坐的火車、我想起了我的父親也是鐵道員、我想起了我自己那時候在淡水、一些人是搭火車上下學…等等,後來都寫自己的故事。我就覺得說我當時想要拍這部片的初衷我達到了,讓一個人開始想要把自己的鐵道故事分享出來,我一定是去碰觸到了他內心裡藏起來的那一塊。」導演在上映一個多月以來跑很多映後場,也常遇到有觀眾面對面分享自己的鐵道回憶。就連去年10月到韓國釜山放映,韓國的司機員及家屬也抓著導演分享,導演發現雖然是不同國家,但是鐵道從業人員的家屬的心情都是一樣的。不禁想到日本有一部很有很經典的電影《鐵道員》,導演在台灣訪問到的鐵道家屬跟《鐵道員》裡面的鐵道家屬心情很類似;後來去韓國放映的時候,又發現在韓國聽到的家屬心情,跟導演在台灣拍到的也那麼像,所以鐵道故事真的是一種時代性的回憶。

司機員的壓力
前天鐵電現場也來了一位特別的人物,是《台灣後山鐵道風華》作者鄭仁崇,這本書得到導演很大的推崇,鄭大哥也大方分享書寫紀錄花蓮鐵道文史的過程,以及當司機員的壓力。鄭大哥後來退休,也是因為遇到了有人闖入鐵路的事故,對他來講造成很大的精神壓力,所以退休。鄭大哥也分享他退休十年了,做夢還是會夢到開火車開不到盡頭,然後驚醒。導演分享某次她在花蓮往台北的夜車上,一上車就進入休息狀態,但沒多久就遇到司機一直鳴笛,然後緊急剎車,原來是有人臥軌,接著耽擱兩個多小時後再繼續往前,但接下來車輛就不停煞車,走走停停,即使不會暈車的導演坐到後來都有點暈車,導演突然意識到這台車是有一個司機員在前面帶著大家走,他是個有感情有血肉有壓力有恐懼的一個人。當乘客坐的很舒服的時候其實不太會想到是誰開車,甚至有年輕觀眾說他是看片之後才知道火車是有人在開、不是自動開的;但在那次遇到臥軌的經驗後,導演就意識到每輛列車都是有一個人在帶著大家走,而這位司機員他要去面對些什麼。尤其像整個東幹線,不像西部那麼多城市那麼多燈光,很多時候維修人員像在片子裡面看到的,都是很漆黑的,都是半夜在工作,導演經常會想到他們要怎麼去面對那個黑夜。

史料的追蹤
此時有觀眾想問,這部紀錄片人物非常多,通常紀錄片會有個主角,再延伸到其他配角,但是這部片有太多的人物採訪及太多的層次,想問導演一開始是怎麼設定尋找這些人物。
導演此時也梳理她開始拍這部片的脈絡,火車不只是現在的台鐵,最早還有林鐵礦鐵港鐵等滿滿的鐵路系統遍布在台灣,所以你沿著鐵道線去走,會看到台灣整個聚落史。多少城市最核心最熱鬧的地方就是火車站長出來的,現在都更地點幾乎都在火車站附近,因為都是老舊的社區,而且都會有前站後站的不同,後站就比較多風花雪月這種場所。一定有人曾在月台上、在火車上掉過眼淚,有等不到人的、有相逢的、有別離的傷痛離家的不捨回家的期待,這樣的時間空間讓導演很想拍,可一開始想拍這題目的時候,台灣火車鐵道這麼長,一開始試著從台鐵找一些資料,台鐵給的都是最熱門的,北部的或有名的,導演感覺好像不是她要的。當時沈邑穎醫師知道導演要拍這題材,跟導演說他有個病人是資深鐵道員在台東車站,就是片子裡的張統明大哥、公務段的副段長,當時張統明大哥跟導演說,你要拍鐵道,那就是來南迴,因為電氣化啟動了,這幾年會很劇烈的改變,拍南迴就對了。導演本來想說這麼遠難度很高需要的資金也高,但張大哥帶了導演走一趟,導演就再也沒回頭,就栽進去了。
那這中間有很多故事也是時間釀出來的,其中一位司機吳奇泰,他當初在給攝影機拍的隔天就發生南迴搞軌案,所以他對攝影機是有障礙的,那導演側拍他開車的時候一路上他都不講話,導演也很緊張,等到平安到了目的地導演才鬆一口氣,導演跟吳奇泰說你破除魔咒了!等到導演拍了三年,有一天該吳奇泰才終於開口問導演真的要訪問嗎,要求只訪問一次。那天吳奇泰把太太及兩個小孩都帶來了,兩個小孩在隔壁房間,吳奇泰在鏡頭前娓娓道來這一切,就是放進片子裡的那些。訪問完之後兩個小孩說他們從來沒聽過爸爸講這些,導演覺得這三年也是一種陪伴他走過南迴搞軌案這個創傷。

拍攝小花絮
那片子裡頭火車司機員的畫面大約有七八成都是導演自己掌鏡的,因為車頭那裏太狹窄了,連腳架都張不開,後面大概就60公分的小通道而已,由於攝影師比較高大,所以就由導演帶小機器上去拍。導演聽了太多司機員遇到事故的壓力,所以在車頭拍攝時也常在想現在遇到什麼事的話要往哪裡跑,就發現在那狹小的空間其實沒有地方跑。

導演在拍攝時為了嚴守分際,沒有吃過台鐵一顆免費便當,台鐵給的免費搭乘券,導演一張都沒有用。台鐵給導演最大的幫助,就是開放可以讓導演團隊進去拍。裡面的人都是導演一個個去找出來的,包括《南方,寂寞鐵道》這本書後50頁有個很珍貴的橫縱斷面圖,這個他們畫完施工完就全部燒掉了,但有位薛科長有偷偷留了一份,就是目前唯一完整的全線的南迴的行動照片。那拍片過程中,認識了很多人,也打動了他們,他們就再給更多的東西,像是導演拜託廖明誠段長找一兩張興建南迴的照片,廖段長某一天說他有找到一些,結果提了兩大袋照片跟導演說拿去用,廖明誠段長跟導演說,這些照片放在我的抽屜是回憶,但交到你手上會是歷史,讓導演當場溼了眼眶。所以很多資料都是民間這邊自己拿出來的,「當他們信任你的時候,他相信東西交給你有機為變成歷史。」

首映時,行政院長交通部長文化部長都來,交通部長也很驚訝導演怎麼找到這些歷史。一開始拍攝時,那些台鐵工作人員工作都很累,都不太理導演,後來導演就一直巴著他們東問西問,久了得到信任之後,就已經不是導演去挖東西­,而是他們問導演說:你還要不要認識誰?還要不要什麼東西?甚至跟著他們拿著開山刀去山頂上拍火車。導演覺得這些史料中的個人故事輻射出來之後,就是所有人共同的故事。

而這些六年來拍攝的故事,現在很多就已經是歷史了,很多片子裡裡面出現的列車已經停駛了,裡面的很多人物也過世了,當天每位觀眾拿到的南迴明信片上面的風景也都不可能再拍到,現在都已經有電線桿。我們不可能去阻擋電氣化,因為那個是一個全球現代化的過程,但是相對的能不能在改變之前,留下東西,這是我們要努力的。

歷史流失不能放手
也有熟識導演的觀眾問道,導演身兼清華大學教學研究行政工作,又要照顧年邁的雙親,要怎麼兼顧拍攝距離如此遙遠的南迴紀錄片?導演回答她不以為苦,反而在心情上是一個轉換;過程中不算計不多想,反而比較容易走得到;而且在拍攝過程中,一些重要人物史料的流失,感覺就在跟時間賽跑,就知道不能放手。

天選之日上映
導演也提到六月九日上映日是天選之日,當時發行片商說剛好有個空檔,因為國片都撤片了,因為他們不敢跟不可能的人物閃電俠柯南等一起上,我心想大家都撤片但你叫我在這時候上?但發行商說紀錄片可能是不同的觀眾可以試試看,不然要等到九月十月了,導演想說已經拖很久了也不想再拖了,就想說拚了。當然還有一個六月九號背後的故事,小編在此賣個關子,大家得看《南方,寂寞鐵道》這本書的後紀啦!

《南方,寂寞鐵道》在花蓮鐵道電影院還有7/27(四) 19:30 •及8/13(日) 14:00兩場,大家請把握在鐵道歷史建物裡觀賞鐵道歷史紀錄片的機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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